連續幾日陰沈的天氣，空氣似乎都沈悶了不少。

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玩著篾條，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，不時看向那邊正在忙碌的爹。

順著他的目光看去，只見程向正在曬著大麥，雙眼卻是有些失神。

當初把程笑趕出去也是迫於壓力，現如今她真的是孤身一人在外，且不說很多事情不方便，就連自身的開銷恐怕都成為了一個問題。

“星兒，來，你看娘給你買了什麽好吃的了？”楊氏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，步子十分的輕快。

“娘 ！”程星大步跑了過去，小孩子跑路的樣子格外滑稽，活像一個圓滾滾的球。

楊氏摸了摸程星的小腦袋，蹲下身將手中的糕點打開，呈現在了他的面前。

“綠豆糕。”程星的聲音裏透著些許失望，他一直特別討厭綠豆，可是這些娘全都不知道，就算是每每吃飯的時候他都將綠豆挑了出來，她竟然還是記不住。

不過程星還是從她的手裏將糕點卻都拿了過去，蹦跶到了另一邊繼續玩兒。

看著眼前的這對母子，程向感覺特別不是滋味，程笑的母親早年就死了，可是現在他這個爹也不在她身邊，要是真有個什麽事她不是就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麽？

“程向，你怎麽突然停下來了？”楊氏笑著看了會程星的背影，心底湧現著無邊的暖意，可就在看向這邊的時候，卻開始不滿了起來。

程向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簸箕，看著楊氏，沈吟了好一會，才憂心忡忡地說著，“你說程笑她一個女兒家在外面，總歸是不好的，住客棧這樣的事情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啊！”

“哼，不是長久之計？程向，你該不會忘記了那日她是怎麽說的了吧？她說的可是要與我們斷絕一切的關系，今後各不相幹。”楊氏冷哼了一聲，咬牙切齒的神情看起來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。

“可她好歹是我的女兒，我總不能任由她在外面自生自滅。”程向此時也有些生氣了起來，原本只是好心要與楊氏商量這個事情，誰知她的語氣竟是這樣的強硬。

楊氏怒不可遏地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了起來，“那你去養她啊！我倒要看看，你有什麽本事養得活這麽一大家子人！”

“我這不是在和你商量麽？我又沒有說這就要把她接回來。”程向的口氣也好不到哪兒去，拿起簸箕快速地晾曬完了之後便回了屋子，省得在這裏看見她也糟心。

“你，你還真的想接她回來啊，程向，你給我說清楚！”楊氏大聲吼著，完全不顧及任何的形象，結果他居然還真的走了，不做任何的解釋。

楊氏握緊了雙拳，身子因為憤怒甚至微微顫抖著，擡腳就向我門外沖了過去，卻在剛走出幾步的時候就聽到了程星稚嫩的聲音。

“娘，你要去哪？”

“乖乖在家等著娘回來。”楊氏頭也不回地說著，根本沒有註意到程星小小的眼睛裏縈繞著的一抹憂郁。

程笑現在都已經是聲名狼藉了，他竟然還想著接她回來，反正只要是有她楊氏在的一天，就定然不會容忍讓她回來吃白食的，更何況又不是一個人，而是兩個人，如今家裏本就沒有多少銀兩，這一來二去的，往後程星還要不要請好的教書先生了？

到了程笑的房門前的時候，楊氏哪裏想到竟然聽見了裏面兩個人在說話的聲音，連忙將身子湊在了門上，想要仔細聽清楚。

這下，她可是聽著不得了的事情了，駱亦寒要大婚，那麽程笑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就真的成為了一個笑話，駱家這樣做肯定也是為了證明，駱家不缺媳婦，更不缺孩子。

想到了這裏，楊氏眼裏迸發的精光更甚了不少，直接推開門就走了進去，“哎喲，這不是程笑麽，這孩子才幾個月啊，駱家就這麽迫不及待要重新娶一個兒媳婦了，難道就真的這麽不想要這個孩子麽？”

程笑與小翠同時看向了忽然出現在門口的楊氏，而她卻是一副特別隨意的樣子，走了進來連一句招呼都不打，實在是狂妄至極。

“我當是誰呢，原來是你啊，這裏是我的房間，你這樣隨意地進出，怕是也太不懂得規矩禮貌了吧？”程笑冷哼道，面上的嘲諷之意格外明顯，語氣雖然冰冷卻是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。

這裏是客棧，可不是程家，哪裏有楊氏跑到這裏來撒野的份。

“你，程向怎麽生出了你這麽一個不懂得尊敬人的女兒，竟然敢對著你娘說出這樣的話。”言語上可能確實是有些比不上她，那就只能從這些個倫理道德上面去突破了。

“娘？我娘早死了，你不過是一個後娘而已，我憑什麽這樣對你？”程笑沈聲道，烏黑的眸子宛若一汪深潭，看得楊氏心下不由得有些恐懼了起來。

程笑在說這個話的時候，後這個字咬得格外的重，刻意要讓她在這裏難堪。

一直是處於沈默，旁觀著兩人的戰況的小翠卻在此時扯了扯程笑的胳膊，緩緩地搖了搖頭，那神情好似在說，不要將自己逼入如此的境地，否則以後要是有什麽需要楊氏的地方，只怕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幫忙的。

程笑何嘗不知道這樣的道理，但就算是自己今天不這樣對她，她也不可能會出手幫助的，甚至還會直接落井下石。

“哼，你以為我想讓你叫我娘？這不是降低我自己的身份麽？你如今聲名狼藉，還有什麽值得我掛念的，我也不過是好心來看看你怎麽樣了，好歹你也是程家的後人不是。”楊氏好不容易穩定了自己的心神，隨即打量著這個屋子，比起剛來的時候藥味好似更加濃郁了不少。

就算是駱亦寒要成親了，她竟然還是打算留下這個孩子，這點倒是讓楊氏想不通了，她不會還真的打算就這樣過完自己的下半生吧？

“那你還來這裏幹什麽？我這樣聲名狼藉的一個人，來這裏想必會減低你的身價，所以啊，往後你還是不要和我呆在一起了，趕緊離去吧。”程笑不由得笑了起來，眼裏的冷冽卻是無論如何也忽視不了的，隨即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，態度格外的強硬。

“哼，你還真當我想留在這裏不成。”楊氏憤恨地瞪了她一眼，連帶著對於小翠也是相當的憎恨，扭著身子就朝外面走了過去，途經桌子旁邊的時候，隨手拿起了一個杯子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，好似這才洩了氣一般，走的速度更快了些。

程笑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意，果然，像楊氏這種只顧著自己私利，心胸狹隘的人，往後一定要盡量避開才是，想到了這裏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。

“她好歹也是你的後娘，若是好生說的話，說不定你還是可以回家的。”小翠擔憂地出聲，看著身側的她，她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，讓自己太累了。

小翠自幼就進了駱府，並沒有感受過家人給予的那種溫暖，但她自己還是特別想念的，總是想著要是娘在身邊就好了，那樣就不用擔心那樣多了，至少，身邊還有一個人可以依靠不是麽？

“我不會回去，而且你看她那趾高氣昂的樣子，哪裏像是一個好說話的人。”程笑看了眼地上碎了的杯子，心下有些苦澀。

楊氏這樣做是為了恐嚇自己，還是為了想讓一貧如洗的自己賠償？

“哎，我知道我說不過你，但是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，姨娘定然不會這麽簡單就將這事了解的，不過還好，府裏都在忙著少爺的婚事，恐怕也沒有多少閑暇的時間來管你。”小翠緊緊地皺著眉，久久都不能放松開。

“程笑姑娘，這裏可是發生了什麽事？”小二根子的聲音傳了過來，程笑轉頭看去才發現門外站著一個人。

想必是因為方才楊氏打碎了一個杯子，根子還以為這裏是發生了什麽爭執，才急忙過來詢問的吧。

“沒事沒事，我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一個杯子，待會就收拾。”程笑提高音量說著，轉而將目光再次轉移到了小翠的身上。

根子應了一聲，便直接走了進來，隔著衣袖將地上的碎片都撿了起來，“這樣的事還是我來做吧，你有孕在身，不太方便。”

程笑眼裏閃過了一抹詫異，今天他怎麽學的這樣的乖了，前幾日還在抱怨讓他煎藥沒給報酬，居然這麽快就主動想要幫她了？這轉變也實在是太大了吧。

似是感覺到了程笑一直在看著自己，根子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“前些日子是我對不住姑娘，姑娘你千萬不要和我這個粗人一般見識，往後若是有什麽好的點子，一定要告訴我們老板娘。”

程笑忍不住也笑了起來，她只當是為啥呢，原來是這個，“好好，一定一定。”

“時候也不早了，那我也先回去了，免得姨娘起疑。”

“嗯好。”程笑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身影，心下決定，往後一定要讓她脫離駱府那個苦海。

只是程笑沒有想到的是，事情變化得太快，若是早知道的話，今日她無論如何也要留下小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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